昨天晚上，何佳和伶俐到達溫泉的時候，馮路和攝影師已經在同一個池子裏，過了最多10分鐘，James和Allen上來，加入了他們的聊天。一切正常。馮路離開溫泉的時候，她聽見Allen說了句，“現在9點鐘，我們再待一會”，她接收了這個信息，因為她沒帶手機和手表，了解一下時間正好，應該沒錯，她回到房間後直接進了洗手間，隨口問伶俐幾點了，伶俐故意尖著嗓子報時：944，聲音特別討厭。攝影師和Allen他們三人離開的時間應該是9點20左右。她忽然想起進門時看到的屍僵狀態，死亡時間應該就是昨晚9點後，9點到11點，她粗獷地推斷。

她的腦海裏跳轉出昨晚馮路離開時的畫面，並展開想象——馮路往房間走去，一路上沒有異常，他回到房間，由於泡了很久的溫泉，感到一陣口渴，正好看見保溫杯，便隨手拿了過來，取下可以充當杯子的杯蓋，往裏倒水。水在保溫杯裏待了一天，已經成了剛好可以一飲而盡的溫水，不，或者是兇手早已調好。水倒進杯蓋裏的時候，幾乎沒冒什麽熱氣，他斷定水溫合適，拿起杯子，一飲而盡，倒在地上，掙紮了幾下，死了。那麽海娜呢？她當時在哪裏？或者她就站在那裏，早就準備好了毒水，等馮路回來，就嬌滴滴地提醒她老公補充一下水分，她戴著手套，擦掉了自己的指紋，可為什麽杯子上滿是伶俐的指紋？難道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殺夫案……她感覺思維快不受控制了。

“邱隊，你一點沒懷疑過海娜嗎？那女人可不簡單，頗有心機。”何佳覺得無論如何不能放過海娜這一疑點，盡管順著這條思路往前是一片渺茫。

“你認識海娜多久了？很了解她？”邱華這次終於聽見了她的建議，只是並不買賬，故作好奇地問道。

“很了解倒算不上，怎樣才算認識呢，這種關系，也挺莫名其妙的哈，不過，我自認還是比較善於觀察的，觀察人。”說到這，何佳得意地笑了笑，眨了個眼睛。

“呵，照這麽說，據你觀察，其他人都不像兇手咯。”邱華覺得她剛剛的樣子有點好笑。

“誒，我可沒這麽說，很多東西不是那麽容易觀察到的，我的功力也不夠嘛。”她坦率地攤開一只手掌，然後表情認真地說道：“再說了，很多兇手在殺人的時候，很可能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驅使，在兇殺的瞬間，兇手變成了另一個人，兇手殺人後，這種力量從他身上消失，他又恢覆了自己原來的狀態，就像在夢裏殺了個人，然後醒了。他什麽都不知道似的。這無疑會增加我們的觀察難度，被他若無其事的外表欺騙了。欺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古老本領；容易被騙，又是人性最奇妙的弱點。”她壞壞一笑，無奈地揚了揚眉毛——我如果看錯了什麽，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
邱華瞄了瞄她，這小子，噢，差點忘了她是個女人，長得也還俊俏，咋就搞得不男不女的，這時，進來兩個警員，貌似有什麽重要的進展匯報，邱隊就讓何佳先出去了。

這間帶大陽臺的湖景套房，成了臨時指揮中心。邱華把相關人員叫過來，在陽臺上曬著太陽，這樣大家會比較放松，就像聊天一樣，把他們知道的都說出來。現實永遠沒這麽簡單，總有人有所隱瞞。

春新老太是很不願意被牽扯進來的，她盡量和藹地說，到了這把年紀，打心裏不想和死亡靠得太近，離得遠遠的最好。但是沒辦法，她是這兩天內和海娜走得最近的人了，當然，除了死者。出於長輩的關心，她還是希望盡力配合警方盡快找到海娜，找出兇手。她有點吃力地回憶了和海娜的幾次見面，不是說人老了記性差，而是記性向來就不好。昨晚，她，方瑤，藍天三人到達餐廳的時候，馮路和海娜正好也在，他們快吃完了，雙方打了招呼，簡單聊了幾句，就分開了。用餐完畢，她和方瑤都很疲憊，直接回房間休息了。她吃飯一般要花上四十分鐘到兩個小時，一方面她習慣了細嚼慢咽，慢慢品嘗，一方面也要看餐廳的上菜速度。

說完這些，她嚴肅地提出一個觀點，她的直覺在發出警告：海娜兇多吉少。因為海娜到了這裏後，身體就不舒服，難受的正是她的胃，現在她丈夫中毒死了，那她的胃疼就蹊蹺了，多半是有人早就動了手腳。海娜不舒服的時候，她去看望了她，並給她藿香正氣水，而這是她自己提出來要喝的。之後，海娜感覺好些了，他們還一起乘坐觀光車上山游覽，這是發生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的。警官，趕緊去找海娜吧，這冰天雪地的，一刻都耽誤不得啊。說著，她比之前更擔心海娜了，甚至她願意留下來，直到找回海娜。至於藍色的保溫杯，她感覺好像看到過，但不能確定，哪來這些記性。

春新的保姆方瑤，冷冷淡淡的，倒是可以為她主人的行蹤作證，如果她們不是同謀。的確去看望了海娜，並且是她回房間拿了藥過來。她給人的感覺挺沒人情味的，從頭到尾都是一副“死人，失蹤，關我何事”的態度。沒錯，她是不喜歡那個叫海娜的女人，可對那個死了的男人沒什麽看法。那女人不懂事，隨便讓人伺候她，方瑤不高興地說。藍色保溫杯？說的就是這個，給她拿藥還不夠，還指手畫腳地要給她端杯子倒水。看來，海娜確實有這麽一個藍色保溫杯。如果方瑤沒說謊。

司機李鴻運，說了半天才搞清楚說的是誰，哦！那兩口子啊！死的是那個高個子啊，阿彌陀佛，阿彌陀佛，世事無常，昨天都好好的嘛，咋今天就，就沒了，哎，可惜可惜，可怕呀！警官你們一定要保護我們的安全哦……我完全不知道，沒打過招呼，不是一路人，春新姐知道，頭天晚上，我們來這的第一頓晚飯的時候，我就見過他們那一次！那個女的主動來找我們春新姐的，好像多崇拜我們春新姐，跟我們春新姐取不老經，我也沒仔細聽，我邊吃飯邊看電視，新聞聯播，關心國家大事，吃完我就睡覺去了，昨天一天都在睡，完全沒看到過他們，影子都沒看到過，哦對了，下午哥幾個打了幾手牌，你可以去問哈，都有人作證的，我們都是本分人，這種事從來沒遇到過，哎，咋就遇到這種事了哦……好的，服從警官安排，有啥需要幫忙的，警官隨時叫我，別的我不會，開車還是很會的……好的，警官辛苦了，辛苦辛苦。

攝影師李藍天，有點呆，問一句，說一句，好像身體在這個世界，靈魂在另一個世界似的，溝通比較困難。他也是最後見到馮路活著的人之一，在溫泉池。他正發呆的時候，馮路過來了，下了他所在的池子，兩人東說西聊了點無關緊要的東西，大概就是玩的地方，雙方做什麽工作之類的，過了一會，兩個女人過來了，馮路好像有點關註其中一個，看了她幾眼，也可能只是那種的看一看吧。那女人應該沒註意到他。又過了一會，香港朋友過來了，後來，馮路先走了。他幾乎不帶什麽感情色彩地說下來。他沒有說第一眼看到海娜的時候，覺得有點似曾相識，好像在哪見過，可能是某個長得像的人，真的有毫無血緣關系卻長得像的人，或者鏡頭裏某個明星演員，不確定，這種感覺太過於模糊，怎麽說呢，沒啥好說的，警官也沒問嘛。

最後見到過馮路的還有兩個香港人，準確說，一個香港人和一個新加坡人，但他們今天一早去滑雪場了，晚上返回酒店，如果他們不會臨時變更的話。還有一對小情侶，昨天傍晚到店，完全不知情，眼裏大概只有彼此，看不見別的。酒店內部的人員裏，最讓邱華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個和他體型相似的廚師，康小東。不過，他倆的胖有所區別，廚師的胖是松松垮垮的，警官肌肉緊實，偏壯。一開始康小東很緊張，他強顏歡笑解釋說這是“假亢”，假亢奮，控制不了，在某些場合就容易緊張哆嗦，哥不要誤會，接下來他有重要的線索提供。

“半夜，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們。”這種話能說著玩嗎？既然讓我聽見了，就不能聽著玩，當時我那個震驚，那女人簡直像妖怪附體一樣，還是個美女，漂亮臉蛋配上邪惡表情，是不是很妖魔嘛？我覺得我是受到好奇心和責任心的雙重驅使，對生命負責，才不得不留心了一下她們，主要是那個女的。哥，不是我八卦想得多，一個人只要稍微有點情商和判斷力，再加上一點直覺，就能察覺到人，女人和男人之間那點暧昧不清的東西。

昨天，自助早餐廳，那個女人正在倒牛奶，一個高瘦男人走過來，他們應該對視了一眼，那個女人馬上走開了，或者說像個彈簧一樣彈開了，臉都變了，見了某種仇人一樣。有時候氛圍，氣場這些東西，是只能感受，只能意會，不能言傳，你懂的。晚餐的時候，我明明看見那兩個女人興沖沖地走進餐廳，正選定了位置要坐下，那個女人突然往外走了，我立即掃視了一下周圍，果然看見那個男人，和另一個女人，就是他老婆，正吃得津津有味。哥，我就是瞎了也能聞到空氣裏的怪味。你再想想那句話：半夜，神不知鬼不覺——是不是這樣？女人發起狠來可是絕了，你就是皇帝老子，最後也得糊裏糊塗死在她手上，嘖嘖……

邱華再查看了酒店的監控，馮路返回客房的關鍵記錄有兩次。第一次是6點42分，他獨自一人，手裏拿著藍色保溫杯，出來的時候穿著酒店浴袍，空手，時間是7點13分。第二次，8點57分回到房間，自己用房卡開門，之後再沒出來，也再沒其他人進出過房間。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早在外面某個地方，在6點42分之前，就往杯子裏投毒了，趁杯子離開他們視線的時間段。至於海娜，從餐廳出來後，她和馮路走出酒店，時間是6點19分，之後就再沒回過酒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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